第二卷 纯阳卷 第五章 枪挑东南(第7/10页)



坡上二人对峙半晌,那持枪者忽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悲啸,声震大江,悠悠不绝,那人一声啸罢,厉声道:“贼酋,你射得好!”此时东方已白,晨曦照亮那人形貌,只见他紫面长髯,眉飞入鬓,眼似两弯冷月,尤显凛冽之威。

蓝袍汉子也抛开弓箭,将一口单刀取在手中,淡然道:“足下枪法也好!敢问现在宋军中居于何职?”那人冷笑一声,啐道:“老子既没得做官的闲心,也受不得做官的闲气。”那蓝袍汉子面露讶色,皱眉道:“足下如此人才,竟然流落江湖,可惜!可惜!”那人冷笑道:“惜你娘个屁,那鸟官儿有什么好当?老子浪迹江湖,方才逍遥自在。”蓝袍汉子不以为忤,微微笑道:“足下枪法绝世,若能投入我大元,当可横行天下。”那人没料他当此之时,竟还敢游说自己,不禁哑然失笑,大声道:“好你个臭鞑子,我不杀你,你倒来说我。废话少说,今日不是你死,便是我亡。”忽地丢开盾牌,将枪戳在左畔,自腰间取下一个葫芦,咕嘟嘟喝起酒来。

他虽然仰天喝酒,破绽百出,但偏偏气势俱足,叫人莫知所攻。蓝袍汉子见那杆金枪长可齐肩,枪尖金芒毕露,只因才杀过人,隐隐透着血光。枪缨也为金色,枪杆通体点染碎金,旭日一耀,宛如出水龙鳞。蓝袍汉子心一动,蓦地想起一个人。

那人喝罢酒,眉间微醺,想起同伴尽殁,不由得悲愤骤起,将葫芦猛然一掷,缓缓道:“百年新封酒,万古杀人枪!”声音沉郁无比,蕴藉了极大悲愤。蓝袍汉子哈哈笑道:“百年之酒,岂为新封?活人似春来草长,杀人如秋叶凋落,因时而动,又何来万古?”那人大拇指一跷,笑道:“好贼酋,有见识。可惜龙某酒少,要么当须敬你一斗。”蓝袍汉子浓眉一挑,脱口叫道:“龙某?莫不是枪挑东南?”

那人冷笑道:“不错,老子就是龙入海。”梁萧只觉这名字耳熟,却想不起何时听过。只听龙入海又道:“不过,你虽知其一,却不知其二。要知妇人能生出儿子,丈夫能养出闺女,天者清虚,却有日月之实,地者浊实,乃有空谷之虚。万物既然自相矛盾,何不能有百年新封之酒,万古杀人之枪?”这数语奇突,蓝袍汉子眉间闪过一丝迷惑,只此一瞬,气势上倏现破绽。龙入海等的便是这一刻,大喝一声,枪缨抡圆,枪尖疾吐,赫赫如骄阳腾空,勃勃如怒龙昂首,气势千钧,直锁蓝袍汉子咽喉。

霎时间,忽见那蓝袍汉子单刀疾起,刀脊磕中枪尖,嗡然声响,噔噔噔,二人同退三步,竟是功力相当,不分高下。龙入海一扫狂态,瞧了瞧手中金枪,又望着那蓝衫汉子,颔首道:“好刀法,示之以弱,击之以强。”原来蓝袍汉子那一丝惑色竟是欺敌之策,实则并无破绽,若非龙入海留有后着,势必被他卸开金枪,单刀抢入,劈个正着。龙入海不想他貌似雄壮,心机却一深至斯,不由得精神凝定,再无轻敌之念。蓝袍汉子暗道可惜,口中笑道:“敢情阁下也通兵法?”龙入海冷笑道:“略知一二。”突地疾若惊风,噔噔噔踏上三步,每一步均是气势慑人。

蓝袍汉子冷冷瞧着金枪枪尖,横刀于胸,双足如与大地相融,凝如山,沉如海。刹那间,龙入海一声怪啸,金枪陡振,若乱莺出巢,扑将过来。蓝袍汉子直待枪到胸前,方才挥刀横劈,嗡的一声,刀枪绞击,光散影乱,一时间,两人各逞绝技,在丘顶上斗成一团。

梁萧从旁观看,那二人出手奇快,初时全然瞧不明白,但看得久了,却也隐隐瞧出一些门道,龙入海的枪法看似繁花乱锦,实则神气凝固,余势绵绵不穷。蓝袍汉子的单刀变化较少,刀光几被枪影掩盖,但每一刀绝无多余,均是用在适当之时、适当之处。

两人险象环生,斗到七八十合时,山丘上人影一乱,忽听龙入海骤喝一声,枪影顿消,金枪形神如一,直奔那蓝袍汉子胸口。

谁料蓝袍汉子也大笑一声,不挡不避,反而丢开单刀,梁萧转念不及,金枪竟已被蓝袍汉子左手攥住,右掌如电掠出。要知龙入海精气神尽系于金枪枪尖,全未料到对手当此生死关头,竟会弃刀用掌,并且掌法之强,尤胜刀法。仓促间躲闪不及,被蓝袍汉子连环两掌击在胸口,不自禁倒退六步,跌坐在地,但饶是如此,蓝袍汉子仍未避过那一枪,金枪刺入左胸,顷刻间,蓝衫已被鲜血殷透。

龙入海吐了两口鲜血,双手撑地,欲要挣起,但却终究不能。蓝袍汉子也足下踉跄,摇晃数次,举手拔出金枪,创口顿时血如泉涌,蓝袍汉子也不瞧伤势,双目凝视金枪,点头道:“好金枪,可有名号?”龙入海微喘数下,抬起双眼,目中尽是倔强之色,嘿笑道:“有名号,便叫龙入海。”蓝袍汉子一怔,哈哈笑道:“好,枪如其人,果然壮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