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欲挽狂澜(第9/10页)

  虽然韩熙载府中招待宾客不循世规,会用许多歌舞女博取大家一时欢愉。但顾闳中是读书之人,又在皇家画院供事,世规俗律不敢抛弃,所以和一个陌生女子单处一室感觉很是不妥。而且相比那些在宴厅之中公开拥搂侍女、歌舞伎的宾客反显得不够磊落,会留下传言话柄。想到这里,顾闳中便准备退出内绣廊。

  “顾先生何故要离去?是奴家容貌太过丑陋吓到顾先生了吗?”绣廊里的女子没等顾闳中退出第二步便开口将其将住。

  “哪有此事,实是顾某择时不当,惊扰姑娘慧心雅兴。如若被吓,也是在下惊艳之情心难承负。”

  “先生真是会说话,被你这么一夸,我怕是几夜都辗转难眠了。不知先生可否屈尊驾与奴家同赏字画,屋山正有向先生请教之意。”

  顾闳中这次真的是进退两难了。那女子最后话里的“屋山”向他表明了自己身份,这是韩熙载最为宠爱的伎妾王屋山。如若是其他身份的女子,顾闳中可婉言而退,也可留下来敷衍。但这王屋山却是得罪不起的,婉拒而退,过后她要在韩熙载面前恶语两句,自己的前途怕是要遭遇艰难。反之自己要和韩熙载的爱妾孤男寡女留在内绣廊中,万一传出什么闲话来,便更加吃罪不起。

  “先生似乎颇为彷徨难决,这与先生画作中走线铺色的决意可是相去太远。”

  “小夫人见过我的画作?”在韩熙载的友人圈子里,大家都尊称王屋山为小夫人。

  “这不就是吗?”王屋山头微微一扬。

  顾闳中这才发现,王屋山面前挂着的正是自己新画的一幅《煮羹伺夫夜读图》。然后他再两边扫看了下,发现这里所挂的字画都是外面那些宾客的佳作。

  “顾先生虽然擅长工笔,却又融合了山水的写意技巧。特别是人物,牢牢抓住‘形势可多动,颜情有必然’的要点,这不单是要将人形画活,而且是要画出有性情思想的活人。”

  顾闳中决定留下来,因为王屋山一语中的地阐述出他画作的特点。这是顾闳中多年研究而得并且引以为傲的绝妙画法,他在工笔中融入写意,是将动静结合、见思相融。让别人看画里的人物形态后,产生多种后续动作的联想,让人物在欣赏和联想中活起来。虽然人物表情是唯一的、独特的,却是可以真实映射出各色赏画人的内心思想。

  “‘形势可多动’其实也是技击术的特点,一招出手会有多重后续变化。‘颜情有必然’也可解释为高手对决时平稳的气势心态,山崩眼前不变色。”

  王屋山这话说完,顾闳中已经后悔留下来了,他根本没有料到情况变化得这么快这么直接。但后悔归后悔,话说到这份上他越发不敢走、不能走了。这个时候再走只能说明一些问题,一些与己可能有关的隐情,加重别人对自己的猜测。

  “要我说小夫人就是莫测的高手,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大懂。不怕小夫人笑话,我这人迂腐呆板,当初老师怎么教的我就怎么画,不敢在老师的教导上稍有改变和发展。”顾闳中的语气很诚恳。

  “这样看来,你那老师不但会画画,而且还很会杀人。”王屋山很俏皮的样子,怎么听都像是在开玩笑。

  但是顾闳中心中知道,这样的玩笑不是随便可以开的,因为会杀人的人往往也是别人希望杀死的人。所以他没敢接上这话头,而是脑子快速转动,试图找出一个应对眼下情形的合适方法。

  “其实有的时候这椽笔为刀,杀伐更烈。自古有一笔兴天下、一笔杀天下之说,先生的笔也一样,只是看用在兴还是用在杀。”王屋山这话已经不像开玩笑了,而像是带有威胁的试探。

  “小夫人,怎么你这话说得我心惊胆战的。我一个画师,有饷无官,说贱点就是个给皇家制作玩物的画匠,哪牵得上什么打呀杀的。看来我此来真的是煞了风景,搅了此处的斐风雅意。”顾闳中想告罪退走,因为王屋山的咄咄逼势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。

  “那我也往贱里说吧,我家大人想让你评一评这里的玩物,看看你这制作玩物的玩得好不好。”王屋山又恢复了俏皮的语气。“慢慢看,从你进来后,便不会再有人进内绣廊来打扰。”

  不再有人进来打扰,也意味着进来的人无法随便出去。顾闳中明白此时的处境,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品鉴字画。所以他忐忑地将内绣廊里悬挂的字画依次看了遍,但没有在案桌上留一个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