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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众不顾警察继续游行,而警察只是站在一旁监视。

天黑时,她又累又饿,头也疼,但他们继续走过一条条街道,不过现在人群发生了变化——他们放下标语开始喝酒。有时她听见完整的句子或对话,但完全不懂意思。

“看到那些猪头了吗?他们等不及想痛扁我们,但我们是和平示威,他们没办法动我们。嘿,点点,草都被你一个人用光了。”

旁边所有人都大笑,妈妈笑得最大声,塔莉不懂是怎么回事,她的头快痛死了。四周挤满了跳舞、笑闹的人,不知道哪里在播放音乐,声音传遍了整条街。

就在这时候,她的手忽然空了。

“妈妈!”她尖喊。虽然到处都是人,但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转身。她在人群间推挤,尖叫着找妈妈,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。她回到最后看见妈妈的地方,站在路旁等待。

她一定会回来。

眼泪刺痛双眼,涌出眼眶,滑落脸颊,她站在那里痴痴等候,努力鼓起勇气。

可是妈妈没有回来。

多年后,她试着回想后来发生的事、她做了什么,但人群有如乌云笼罩她的记忆。她只记得她走上街边一道脏兮兮的水泥阶梯,周遭完全没有人,然后看到一个骑着马的警察。

他坐在高高的马背上,皱眉低头看着她问:“嘿,小朋友,只有你一个人吗?”

“对。”她只能说出这个字,再说下去就要哭了。

他带她回到位于“安妮女王丘”的那个家,外婆紧抱着她,亲吻她的脸颊,跟她说不是她的错。

可是塔莉知道一定是,今天她绝对犯了错或不乖。下次妈妈回来,她要表现得更好。她发誓要当上总统,而且永远永远不说对不起。

塔莉找来美国总统列表,按年代一一背熟。接下来几个月,每当有人问她长大后想做什么,她一定会回答要当第一个女总统,甚至连芭蕾舞课都停掉了。塔莉十一岁生日那天,外婆点起蜡烛,用单薄含糊的调子唱着生日快乐歌,塔莉不断向门口张望,想着就是现在,但没有人敲门,电话也没响。拆完礼物后,她努力保持笑容,她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全新的剪贴簿,这份礼物实在很老土,但外婆送的礼物总是这种能让她安安静静自己去忙的东西。

“她连通电话也没打。”

塔莉抬起视线。外婆疲惫地叹息,“塔莉,你妈……有点问题。她软弱又迷惘,你要认清现实,自己坚强起来才行。”

这些话外婆说过几亿次了。塔莉说:“我晓得。”

外婆来到老旧的印花沙发旁,坐在塔莉身边,将她拉到腿上。

塔莉很喜欢外婆抱她。她贴近,脸颊靠在外婆柔软的胸前。

“塔莉,我也希望你妈不是这样,绝对是真的,我敢对天发誓,但她的灵魂已经迷失了。”

“所以她才不爱我?”

外婆低头看她,黑色角框眼镜放大了浅灰眼眸,“她以自己的方式爱你,所以才会一再回来。”

“感觉不像爱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我觉得她根本就讨厌我。”

“她讨厌的人是我。很久以前发生了一件事,当时我没有……唉,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。”外婆抱紧塔莉,“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后悔错过你的童年。”

“我可以给她看剪贴簿。”

外婆没有看她。“她一定会很高兴。”外婆沉默很久之后道,“生日快乐,塔莉。”然后亲吻她的前额,“我得去陪你外公了,他今天不太舒服。”

外婆离开客厅,塔莉坐在原处,望着剪贴簿空白的第一页。有一天她会送给妈妈,这是最完美的礼物,能填补她错过的时光。可是要贴什么呢?她有几张照片,大多是派对或郊游时朋友的妈妈帮忙拍的,但数量不多。外婆的视力不好,看不清相机小小的取景窗,而且她只有一张妈妈的照片。

她拿起笔,万分慎重地在右上角写下日期,接着皱起眉。还能写什么呢?亲爱的妈妈,今天是我十一岁生日……

从那之后,她便勤于搜集生活中的种种纪念品:学校的照片、运动的照片、电影票。接下来好几年的时间,每当遇上开心的日子,她总会急忙跑回家写下她去了哪里、做了什么,并贴上收据或门票作为证明。渐渐地,她开始小小加油添醋,让自己显得更风光,严格说来不算撒谎,只是稍微夸张一点罢了,只要有一天能让妈妈觉得光荣就好。她用完了一本又一本,每年生日外婆都会送一本新的,直到她进入青少年期。

那时候发生了一些变化。她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,或许是因为胸部发育得比别人快,也可能只是厌倦了记录生活点滴却没人看,总之,十四岁那年她终于放弃了,将所有孩子气的剪贴簿收进一个大纸箱,塞进衣橱深处,然后请外婆不要再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