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暮暮情(第2/10页)

  所以现在轮到他为自己的Original Sin,承担后果。

  他跟阿粤说,总有一个人,是你宁愿承受灭顶之灾,也不能放弃的。

  阿粤则回答说:“我从情感上表示同情,从道义上表示鄙视。另外,我准备明年音乐节介绍纪晨阳给大家认识,你暂时回避吧。”

  音乐节是他们这圈人一年一度的聚会,起源是在K市念书时,邻校K大,也就是肖弦就读的大学,有一个在本地颇有名的摇滚乐队,在符清泉大三那年,开始举行毕业演唱会。起先乐队名气并不大,在第一次演唱会过后突然在K市声名鹊起,后来每年毕业时,全市各高校的学生都蜂拥而至,一度还有炒卖火车票的黄牛贩子炒卖毕业演唱会的门票。从那一年起,K市几所高校毕业生里的翘楚人物,开始组织一些自发性的松散活动,目的在于彼此拓宽人脉资源。毕竟,对绝大部分人而言,大学时期的朋友,是最后的良朋益友,商场上尔虞我诈,同窗这个词,总显得纯净几分。

  而这些翘楚中的精英,每年一度在该乐队毕业演唱会时的聚会,则被他们称为“音乐节”。

  其实,这等同于某种意义上的企业高峰经济论坛。

  符清泉有承担后果的决心,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惩罚手段。

  这等于是变相地宣布,在无法确知限期的一段时间里,他被这个圈子里放逐,无法得到任何来自“音乐节”的帮助。

  实际上,这种看似不太牢固,亦无既定章程的聚会,曾带给他如雪中送炭般的救援。

  头两年经济危机开始蔓延全球时,江浙一带的对外贸易大受打击,海外订单骤减,甚至有宁可付违约金也不肯继续收货的客户。他的库房里自然也积压不少,险些便资金断链,最后幸得上海一位朋友的帮忙,不止清掉了全部库存,还微有盈余,顽强挺过那个风雨飘摇遍地倒闭的年头。

  那么不凑巧的是,如今正是他需要借助外援的时候,偏偏给他卡死了这条路。

  他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,硬扛过这个难关,把工厂迁到中西部去,然而这条路必将大伤元气。如今父亲还只知其一,若他知道自己已做好公司市值“一夜回到解放前”的准备,突发心脏病都是有可能的。

  赶到医院的时候,符爸爸的CT的结果已经出来,出血量约有80毫升,出血部位在大脑基底节处,几位外科医生刚会诊完,向符清泉介绍了两种适用于符爸的手术方式,请他去和父母商量再决定。符爸躺在病床上,背后用枕头垫着,虽从昏迷状态中醒过来,脸孔两边却已明显的不对称,鼻歪口斜不说,连目光也微微散乱,明明看到符清泉进来了,双目却四处游离无法集中。符清泉问南妈出事时情况如何,南妈摇摇头道:“吓坏我了,他才打了几个电话,就开始发脾气,说不知道你什么地方得罪了人,搞成这样还瞒着他。我说打电话叫你回来,电话才拿起来,他突然就倒在地上,怎么拉都拉不起来,我只好改打电话给张医生,张医生跟我说不能急着送医院,一颠簸又容易出事。我跟杨嫂照着张医生的吩咐给他敷冷毛巾,总算把这口气给缓过来了。”

  说完这番话,南妈转过头背对着符爸,极低声地朝符清泉道:“这回你爸气得不轻,医生说不能刺激他,不管什么事你都先哄着他,尤其公司的事,只能往轻里说……”

  符清泉点点头,符爸这情形显然并不乐观,连南妈和符清泉私下的商量都不太能听清,朝空中伸出的一只手也直哆嗦:“清泉吗……是不是清泉来了?”他很艰难地说完这句话,双目仍游离失焦,瞳孔甚至有散大的迹象,符清泉听医生说脑溢血病人可能有视觉模糊的症状,连忙握住符爸的手应到:“爸,是我来了,我在这儿呢。”

  “哦……哦,”符爸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字眼,脸部肌肉也微微颤动,大概是想笑的,脸部肌肉却已不太受控,显得有些可怖。符爸素来脾气是很厉害的,然而发了病的老虎,往往还不如一只猫,平时极健壮的人,更是不发病则已,一病起来就要命的。现在的符爸,好像比平时老了十岁一般,原来许多不曾在他身上出现的老人的病状,如今一一现了形。

  “爸,有什么事我们先做了手术再说吧?”符清泉转头又朝南妈道,“刚听医生介绍了一下,我看……还是用传统的手术方法吧,毕竟安全一些。就算有些后遗症,多请两个人照顾就好了。新型的手术……”他看看表,颇为疑虑,“听说技术最好的主任上一场手术才做完没多久,这场手术也要两个多小时,恐怕危险性也不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