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阻兵安忍(12)

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滚过,说不清是因为什么。

艾瑞吉不是第一次在舒凝妙面前号啕大哭,但只有这一次舒凝妙没有推开她。

她踮起脚尖,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,指尖到脊背都紧绷到痉挛,可心里压着的那块重石,仿佛随着淋漓的眼泪一起从她心头流走了。

“对不起……真的对不起。”艾瑞吉大哭着攥紧衣角,借着喷薄的情绪,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想说的话: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
是她的天真、她的愚蠢,害死了这么多人,昔日的同学被折磨到不成人形、惨死在她面前。

巨大的情绪波动一时麻痹住她的大脑,让她无法做出合适反应。

到现在,她才缓缓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
杀人的或许是别人,而被良心驱使折磨的只有她。

“我很蠢对吧?别人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,被骗也是活该……”艾瑞吉颤着声音:“明明你和琳露都提醒过我,我真的……我真的不该活着。”

她抬头坚定地凝视着舒凝妙的眼睛,期望舒凝妙说出些什么指责的话。

可直到她的眼泪干在脸上,舒凝妙才抬手按住额头,似是叹了一口气,却几乎听不见声音。

舒凝妙视线从一开始就没有焦点,仿佛雾里的指针,在紊乱的磁场中失衡,过了很久才重新落在她身上。

她声音沙哑:“天真的是我。”

说完,她又上下扫了一眼艾瑞吉,唇边溢出声冷笑:“真害人的还不觉得自己错,你忏悔什么?”

艾瑞吉闻言一怔,蓦地睁大双眸,手中更用力地攥紧她的衣角,舒凝妙说这话时神色依旧平淡,并不像一种安慰或开导。

可对方又不在看她了。

舒凝妙仰起脸,感觉到脸上冰冷的余血,顺着脖颈的曲线灌进领口。

她想,她太天真、太傲慢,幼稚到根本没资格评判艾瑞吉的对错。

觉醒异能之前,她一向眼高于顶,得到的财富和追捧太过理所当然,所以她傲慢自负地认为能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上——只要往上爬,就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和未来。

只是她忘记了,权威不可能是善性的。

她可以是其中的一只轮子,也可以是被压在这轮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活人。

一条生命撞在巨轮的桅杆上,不堪一击。

艾瑞吉定定地看着她:“我觉得……你好像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。”

从前舒凝妙从不这么看她,视线更多时候只是漫不经心地从她身上一点,转而瞥向别的地方。

钱权滋养出的仪态让她连做这种傲慢的动作都赏心悦目,艾瑞吉无可指摘。

可现在,舒凝妙看她的眼神才像在看一个平等的、活生生的人。

舒凝妙没说话,半晌,后退一步,拍了下她的脑袋,嫌弃地将她那张皱巴巴的脸推远。

艾瑞吉抹了把脸,又目不转睛地重新贴上来:“阿契尼……他真的死了?”

她没有一点真实感,身体还在发麻,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恍如梦境。

“嗯。”

“可他的尸体呢?”艾瑞吉使劲睁大眼,像是想看清她脚下的血泊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。

“他本就不是活人,死了也就是摊血而已。”她回答露出些许之前的刻薄,抬脚踏过血泊,长靴旁溅起些许飞沫:“你要帮他立个碑?”

“我是说,他会不会突然复活?”艾瑞吉对阿契尼有种无法形容的畏惧,阴翳持续笼罩在头顶,她总觉得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消散:“突然从哪里蹦出来……”

舒凝妙背对着她坐下,腿搁在塌陷的地砖边缘,阖眼盯着底下的废墟大洞,脸上是并不想理会她的神色。

可艾瑞吉现在却一点也生不出退却的念头,亦步亦趋地蹲在她背后,像只刚出壳的蓬绒小鸡。

舒凝妙一动不动,任由她拱过来,小孩似的靠着贴着。

对着塌陷的地洞发呆半天,舒凝妙才想明白她一直以来违和的感觉源自哪里。

啊,她把微生千衡忘了。

舒凝妙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种情绪——

这种程度的破坏,他行动不便,大概已经死在底下了。

这和她原本预想的结果差不多……总之,都是阿契尼的问题,仰颂教会想找麻烦也轮不到她。

微生千衡也是科尔努诺斯的学生,被绑架很合理,死在这里也很合理,这里死了这么多学生,也不差他这一个,比起断肢横飞的那几个倒霉鬼,他好在还有个全尸。

干脆当作不知道算了。

舒凝妙蓦地站起,表情忽然变得异常凝重。

但如果微生千衡没死,又恰好被人救上来,说些不该说的话,那她绝对会倒大霉。

艾瑞吉在一旁观察她的表情:“你在看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