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七章 送乌行(17)(第3/4页)
与之相比,倒是东都城内外的百姓,此时明显还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改变,反而因为春耕到来,依旧显得有几分活力。
唯独此时已经净街,双月明明如盘高悬在天,便是那一丝活力也都消失不见了。
当夜,不晓得其他人能不能睡好,但王代积睡得却坦荡。
唯独临到三更时分,却有人将他喊起,乃是负责城内治安巡逻薛亮的人,说是出了大事,司马正喊他去道光坊。
道光坊位于皇城东门外,从东都建成后就是达官贵人们聚居处,人人都以能在道光坊有个五进大宅子为人生目标……此时被召唤,王老九也没有什么惊疑的,依着他想,大概率是哪个高官家里出了点事情,谁死了谁跑了,他这个新加了刑部尚书的左骁卫大将军去象征性处置一下。
想想白日那些军情汇总过来,这些事又算个什么?
果然,离开自己现居的敦厚坊,沿着天街过了一个坊而已,就到了目的地,入了坊,远远便听到有人哭,更是验证了猜想。
只是不免要相隔颇远的时候换上一副肃容,免得坊内居住的其余大臣看到不妥当。
然而,刚在坊内十字街大树下下马,远远亲自过来的薛亮便给出一个预料之内,却依旧让王代积目瞪口呆的结果——白日开玩笑说要死的原刑部尚书、现河南尹兼御史中丞骨仪自戕了。
平心而论,这个消息真不能说是什么预料之外,因为人人都知道骨仪真大魏忠臣,人人也都知道他早就表态要殉国,包括今天白天还在那说呢。
但王代积就是发懵,乃至于有些惶恐:“这也,这样太快了!”
“谁说不是呢?”薛亮叹了口气,用没断的那只手捏着一张纸递了过来。
“这……这什么?”王老九莫名其妙的恐惧起来,好像那玩意多吓人一样,白日看军情他都是劈手夺来的。
“遗书,骨中丞的遗书。”薛亮抖了一下,催促对方来看。“我只是巡街的,元帅喊你来不就是要你做个安排吗?白塔那边怕引起骚动,天亮才来吊唁,只请王尚书在那之前处置好一切。”
王代积无奈,直接伸手接过来,自然忍不住立即去看,只见上面虽然笔迹潦草,却苍遒有力,正是骨仪历来的笔迹,内容也很简单:
骨仪自陈,他本是妖族杂种,若非遇到天下一统,根本没有机会出仕,而“先帝”更是对他有简拔之恩,让他跃居高位。只是“先帝”做的那些事呢,人神共愤,他当然也不是傻子,素来没有为“先帝”殉死的意思,只是想着将心思转移到“大魏”身上,尽力而罢了。
那么事到如今,黜龙军越过东都去与关西全线交战,不管双方谁胜谁负,都说明大魏其实已经没有了半点契机,连反抗的机会都没了,既然自诩大魏忠臣,又怎么能拖延观望呢?真当天下人不晓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吗?
所以,干脆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日了断,稳稳当当以大魏臣子身份去死。反倒是司**帅,到底年轻,其实不必平白浪费性命。
身后事也没什么交代的,三个儿子,两个战死,一个尚在河阳要塞,随他去吧;两个女儿,全都嫁人,各安天命;唯独一个老妻,反正家无余财,还是让她带着儿媳妇搬出去,在城南寻个寻常宅子,看能不能等到还活着的次子归来吧。
王老九一气看完,反复在“妖族杂种”四个字与“真当天下人不晓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”这句话上徘徊,心里慌得好像骨仪是他谋杀的一般。
过了半晌,又有人来报,说是骨仪的夫人也自戕了,他更是吓得一个激灵,差点没逃出去……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,这事自己是主导,自己是刑部尚书,没人能抓自己。
然而,然而局势怎么就忽然变成了这样?而且这忠臣,这忠臣为什么一定要殉国呀?!
且不说骨仪之死,就这样又过了两日,刚刚过了正月十五而已,骨仪夫妇还没下葬呢,那边尚在蓝田还未抵达长安的白横秋终于也知晓了最新的军情。
与此同时,因为根本无法遮蔽消息,一时大英朝野震动,上下流言四起。
不可能不震动的,小半年前大家刚刚开战的时候,还觉得胜券在握,还觉得会在特定地区进行多次主力会战,结果小半年过去了,非但不能取胜,反而沦落到被人七路围攻的地步,人心不动摇简直匪夷所思。
白横秋不傻,他虽然也心神震动,尤其是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养女三剑剁了以后,称一句肝胆俱裂也是无妨的,更不要说河北大军多路来攻晋地……但是,他也知道,最关键的时候到了,能撑住这一波围攻,局势反而会很大概率回到对峙的老路上去,到时候万事皆可转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