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十五(第2/3页)
“这是要打仗了……”梁兰璧低声说道。
昨天陛下在九华台上温酒,与凉州士人清谈。彼时她在东侧云龙门内的佛堂修行,都能听到君臣欢笑的声音。
梁兰璧的政治敏感性不低,一下子就分析出来了。
这是关西士人最大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。过了这遭,以后可就要按部就班了,除非大梁定都长安,不然很难斗得过关东士人。
不过,好像和她没关系了。
她的身份上不得台面,关西士人再强,也帮不了她什么,她没什么奢望。
“回佛堂修行吧。”梁兰璧坐起身,看着身侧男人躺过的凹陷,有些怅然。
******
午后,梁芬果然来了。
看着素服相迎的女儿,梁芬有些难过。
他这一脉人丁不旺啊。
到了这会,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,孙辈也就只有一人,入冬后还染了风寒。
他这一支,徘徊在绝嗣的边缘。
每每想到此事,都不由得黯然神伤。
“阿爷。”梁兰璧行了一礼。
“你还愿意唤我阿爷。”梁芬苦笑了下,问道:“为何不愿回家?”
梁兰璧避开了父亲的眼神探问,只道:“阿爷要去长安了?”
“是,与姚弋仲等辈一起走。”梁芬说道:“二三月间,陛下也会西行,巡视雍秦。”
“为何巡视?”
“此乃古制。”梁芬说道:“新朝开国,巡视四方,让天下人知晓今夕是何年。”
这不是玩笑,事实上这会天下知道改朝换代的人并不多,基本也就是有权有势以及识字的那帮人。
甚至于,识字的人都未必尽知。
这才开国两个多月,有些消息闭塞、喜欢关起门来过小日子的人真不一定知道。
更别说田舍夫、地方镇兵、部落牧人、坞堡民之类了。
“乃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是艺术夸张,但真实情况好不到哪去。
“哦。”梁兰璧轻轻点头。
“你到底回不回家?”梁芬方才被女儿岔开了话题,这会继续追问。
梁兰璧低下头,似乎打听注意不说话。
梁芬被女儿的态度气着了,但想到就这么一个孩子了,又想起亡妻皇甫氏临死前拉着他的手,让他护着他们的孩儿,便怎么都说不出重话。
“我不管你了”这句话徘徊许久,始终吐不出去,最后只能长叹一声,道:“你好自为之。若想回家了,遣人知会一声便是。为父为天子劳心劳力多年,这个面子还是有的。我老了,护不了你几年了。”
梁兰璧一听这话,眼泪顿时涌出。
梁芬见了,也眼圈微红,道:“罢了。为父对不起你,耽误你一生。这世道——”
梁芬魂不守舍地出了宫。
回到家中时,已是华灯初上时分。
家里空荡荡的。
长子二十多年前被乱兵所杀,次子九年前病死。
妻子也在数年前病逝了。
家中就只剩十一岁的长孙(次子所生),入冬后就卧病在床。
到处弥漫着冷清、孤寂的气息。
好在时不时有梁氏、皇甫氏子弟登门探望,让他不至于连话都没人说。
左民侍郎皇甫昌今天就来了。他是梁芬妻子皇甫氏的族侄,前秦州刺史皇甫重的养子。
左民曹在开国后变成了左民部,主官尚书一员,另置侍郎二员,为尚书副手,皇甫昌便是其一。
“天太冷了,梁公速来,酒刚温好。”皇甫昌笑着迎出了门。
梁芬点了点头,道:“陛下西巡,点了你作为左民部随驾官员,这些时日准备准备,别到时一问三不知,白白浪费良机。”
“是。”皇甫昌替梁芬掸掉肩头落雪,然后扶着他往里走,问道:“如何?太后愿回家吗?”
“现在是大梁朝了。”梁芬瞪了皇甫昌一眼,没回答。
皇甫昌也不追问,回到屋中后,问道:“梁公可还记得阎鼎?”
“他?台臣。”梁芬一顿,苦笑道:“台臣啊!他心太大了,老夫镇南阳时,他还想着割据自立。后来不是投匈奴去了么?”
“阎台臣后来去了凉州,前阵子和鸿胪寺的庾元度暗通款曲。”皇甫昌为梁芬倒了小半杯酒,说道:“今日接到其手书,便急着赶来了。”
梁芬沉吟片刻,摇头道:“台臣还是这样子,为功名利禄迷了心眼。不过,这回他倒误打误撞走对了。他也是有福气的,有此事,便不至于没好下场。”
“是啊。”皇甫昌说道:“阎氏在天水、武威、金城都有族裔,也不是什么小族了。阎台臣若能说动阎氏归国,背弃张骏,便是一桩功劳,今后还能为明公所用。”
“老夫年逾六十,还能在位几年?”梁芬摆手道:“而今所为,不过为梁氏子弟铺路罢了。平定西凉之后,便该退位让贤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