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7章 问道问山(四)(第2/4页)

“你和他其实一样。一辈子克己自苦,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?若是重来一回,我倒是愿你自在一些。”

我倒是愿你自在一些。

这是问山对叶夙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可惜叶夙前生直到终时,都不知该何为自在,正如他不知道师父最后在妖山,那些莫名的吩咐究竟为了什么。

直到今生醒来,他从泯口中断断续续听来一些后来的事。“溯荒镜”最终消失于问山之手,人们便不至于到雪原上,追究他这个青阳氏之主的来龙去脉。春祀剑遗留在问山的兵解之地,“弑师之名”让他在妖乱之罪中暂且脱身,玄门便不至于苦查他,最终发现他逆转轮回,重活一生。

原来问山最终的吩咐,只是希望独自担下妖乱之名,为叶夙将之后的路铺得平坦一些。

师父……是师却如父。

所以他如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,对于后辈,始终有一点无用的关心……或者说,舐犊之心。

他不确定叶夙在轮回后会面对什么,只觉得他一生自苦,所以他盼着用这一点无用的关心,换来今生奚琴的片刻自在。

……

叶夙道:“那时师父奔走各个妖谷,无暇回青荇山,若是在山中修行溯荒禁术,反而让你多虑,加上端木氏罪罚之故,所以无法与你解释他这么做的缘由。”

但叶夙了解问山,小师妹是师父临终唯一的牵挂,在命尽之地,留下一缕残魂等待阿织,大概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。

叶夙说的时候,阿织便垂眼听着。

其实不看师兄,他的声音还是奚琴的声音,但语气不尽相同,奚琴在认真讲述一件事时,吐字非常清淡,有点像师父,是举重若轻的感觉,叶夙更加沉静,字句间夹带一丝冷意,连带着这桩被他讲述的事都变得渺远。

阿织不由地看向叶夙,因为要为她施法,他们彼此的气泽是敞开的,他周身的春雾肉眼可视,清寒更甚往昔。一时语毕,他沉默下来,不由自主地望向浮立在她身后的剑——师父的佩剑,目光竟有一丝寂寥。

直到这一刻,阿织才意识到,师兄对师父的思念,一点不比她少。

他从轮回边缘回来,与人世隔绝了二十余年,这么长的时间,足够甘渊荒芜,足够拂崖和风缨一世生灭,足够仙盟崛起玄门变革,光阴就像门槛,把他隔绝在今日的天地之外,师兄定然是惘然的,唯一熟悉的,大概只剩一个她了。

阿织的心头涌上一丝涩意,她低声道:“师兄……对不住。”

叶夙收回目光:“嗯?”

“你刚回来,我应该好好为你引路的……”至少告诉师兄,这几年发生了什么,他牵挂的拂崖、风缨、阿楹和元离都经历了怎样的一生,有什么缺憾和不舍,告诉他白帝剑的每一部分他们是如何艰难寻到的,如今又在何处,还有……山雀至今杳无音信。

可是她什么都没做,来沧溟道的这一路,她比从前在青荇山上还要寡言。

叶夙安静良久,摇了摇头:“他走了,你难过,我知道的。”

阿织听了这话,没有作声。

从叶夙的方向看去,她整个人沐浴在一片淡淡的气泽中。

阿织或许从没有仔细观察过自己,其实她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气泽,它含带了剑意的凛冽锋锐,端木氏一族的隐世之罪,本来是如夜风一般不可视的,但破入玄灵境后,肃杀而清冷的气泽汹涌外溢,又因榑木枝常年栖息在灵台,竟成了极浅的青,像暗夜之风有了颜色。

此刻,听到他提“他”,她周身的夜风竟轻微地震荡了一下。

好半晌,她道:“不是的,师兄能回来,我其实非常安心。”

她想说开心的,但欢畅的感受似乎被奚琴的离开抹除了,种种滋味交杂难言,能清晰分辨的,大概只有一个心安了。

“再说,我并非如你想得毫无方向。”叶夙道,“他准备得很好。”

流光断在楚家,地煞尊已答应归还,无间渡暂由奚家保管,奚家少主值得信任,定魂丝在仙盟,与另外四枚溯荒碎片一样,需要夺回——这些,奚寒尽已经让泯转告叶夙了。

仙盟中,霰雪尊连澈若非效命九婴,就是效命端木怜,四大堂主面上和睦,事实上各为其主,是故洄天尊也不可信,仙盟之主如何步入玄灵境至今是迷,如若没有非同寻常的际遇,极可能是妖非人。栖霞村端木怜现身,他的养魂之身,应当隐于当日栖霞村诸人中。

还有……他知道楹这一世生活在一个在长寿镇的地方,师父待他寡情薄义,后来也算痛快复了仇。风缨做了戍守边疆女将军,所嫁非良人,最后却也全了守国守民的心愿。拂崖一生坎坷,好在遇到了一个叫阿采的小姑娘,可惜她为了保下流光断,最终魂散而亡。元离溯荒入魂,在甘渊底捕回了铸剑火种。火种孱弱,几近熄灭,但是奚寒尽似乎早有预料,在这之前,已经找到了重燃神火的办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