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

妇人被梨花问得哑口无言,从村里到戎州,那天的事最为深刻。

冷血无情的铁骑,血淋淋的尸骨,像雨密集的箭,像溪水流淌的血,每每想起,妇人就浑身冰凉刺骨。

“三娘,你说我们能活吗?”她不敢想象那些箭要是朝族里射来她们会怎么样。

这个问题,梨花也答不上来,城里要征兵了,到时肯定有大批人出逃,节度使手握重兵,若趁机追赶,往北不见得有活路,她道,“学好官话再说吧。”

妇人乖乖回去找黄娘子去了。

黄娘子教的都是日常用语,总结出来也就四五十句,梨花让大家翻来覆去的练习,不必说太多,但务必顺溜,因为真碰到益州官差盘问,她会出面。

她的话像定心石,所有人都安心不少。

学习之余,有心思开玩笑了,“往日赶集碰到那些说官话的总感觉那些人高不可攀,现在想想,没准唬人的。”

“可不是吗?大家伙一听官话,价格自觉往下压,就怕要价高了遭人嫌弃。”

井田镇时常有商队经过,村民们赶集卖货,只要对方说官话就会要价低一些,就盼商队看上他们的货常来,这已经是井田镇的风俗了。

“十九娘,你和你阿耶常说官话吗?”

梨花道,“只要不认识的我们就说官话。”

认识的都知赵广安底细,说官话没用,跟不认识的人说官话有种显摆的意味,赵广安很享受,梨花自己也不讨厌,鼓励大家道,“官话很好学的。”

“好学什么呀?”老秦氏苦着脸道,“我跟孩子们说官话,他们笑我是怪腔怪调。”

老吴氏也有这种感觉,嗓子像被鸭子啃过似的,语调特别怪,不过她可不会承认,“孩子精力充沛,学什么都快,你和他们比不是自取其辱吗?”

“我哪儿晓得。”

眼瞅着话题跑偏,梨花拍手,“莫吵了,继续跟着黄娘子发音,实在不行,今个儿起我们就说官话。”

“啊?”老秦氏拍额,“太难了啊。”

“慢慢来。”

梨花又去看汉子,赵铁牛最积极,赵广安教完后,他自己重复几遍,然后找话问赵广安,“堂弟,今天太阳好大用官话怎么说啊?”

太阳哪天不大?太阳永远都是那么大,赵广安回,“说晒就行。”

“太阳好晒?”不还是戎州话吗?

赵广安纠正,“你直接说晒就行了。”

“他们问我从哪儿来我怎么说?”

“这跟官话有什么关系?”赵广安讨厌读书,但做夫子却灵光得很,“学官话,其他事以后说。”

赵铁牛没得到答案,咧起嘴笑起来,“堂弟,你说你当年在学堂这么用心的话,估计早考上秀才咯,哪儿用得着跟王家结亲啊。”

王家是赵广安心里的一根刺,他瞪赵铁牛,“你又行了?你这么行,那你说说咱哪天能到益州啊...”

“咦...”赵铁牛竖起食指左右摇摆,“你又行了是戎州话,官话不这么说,官话要说聪明...”

赵广安翻白眼,眼角瞥到门口偷看的梨花,正色道,“好好坐着,官话是腔调,跟你说什么没关系。”

“三娘不是这么说的。”赵铁牛反驳。

赵广安挺直腰板,“三娘的官话还是我教的呢。”

赵铁牛不吭声了,谁没事会学官话啊,也就赵广安游手好闲的人会学,奇怪的是竟被他学到了,不仅如此,还有装腔作势的一天。

他道,“堂弟,继续教。”

赵广安清了清嗓子,“接下来是吃饭,咱爱说干饭,这是不行的,官话要说吃...”

戎州的方言已经有所调整了,放在过去,满嘴的干饭,嘎嘎,菜菜,粑粑等词儿,赵家老家是东边的,用词还好,所以这些纠正起来不难。

梨花站了会儿,又去看赵广昌。

孩子们有些怕赵广昌,所以听得很认真,偶尔有一两个走神的也是年岁小的。

在宅子住的这几天,大家没事就反复练习官话,赵广从他们回来这天,简单的日常用语基本都会了,就是从小带的口音去不掉,不过这点能找说辞搪塞过去。

眼下人已经回了,她们得准备启程了。

几日过去,征兵好像没了消息,只是她和黄娘子找去她姐妹的住处时,里面已经没人了,问邻里,说是衙门给官员家眷安排了统一的住所,不仅这户,附近的官员家眷都搬走了。

梨花直觉有事发生,于是赵广从他们一回,她让大家套车连夜出城。

赵广从瘦了一大圈,还黑了不少,像从煤炭堆里出来的,给黄娘子惊得差点没认出来,“赵郎?”

赵广从坐在门槛上抱怨,“三娘,你这次把我们害得好苦啊。”

梨花检查背篓里的手实,她不识字,让赵广安根据手实的记载把相应的人数清点出来,茫然地看着赵广从,“我何时害你们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