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梦
陈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, 没做梦,只是睡。
不知睡了多久,他才又迷糊地醒过来。
翻了个身, 半睁开眼,朦胧地往外一看,陈舷只看见拉起来的厚重窗帘。
窗帘把外头的景色挡得一干二净。
陈舷眯着眼, 迷茫地在心里纳闷了会儿病房什么时候换了这么重色的窗帘, 窗帘又是什么时候离床这么近了。
半晌,他才想起, 他已经出了院。
肚子里的肿瘤已经和一半的胃,一起离开他了。
陈舷唔了声,把脑袋缩进被子里, 迷迷瞪瞪地又眯了一会儿,才又一翻身, 不情不愿地清醒过来。
抬手搓了一把脸,揉了揉眼睛, 他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, 趿拉着拖鞋下了床。
他去把窗帘拉开了条缝。
外头天都黑了。
十五楼的景色着实不错, 陈舷俯瞰了会儿下头的夜景。灯光连成一片,公园里有小孩在玩闹,甚至还有个喷泉在喷水。
发呆半晌,陈舷转身, 拉开卧室的门往外走。屋子里没开灯,一片黑,厨房里不知道在煮着什么,咕嘟嘟地响着。
在一片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儿,陈舷在墙上找到了开关。
他啪地摁亮了灯。
沙发上, 一个躺着的人影瞬间映入眼帘。
陈舷吓了一跳,啪地又把开关摁灭了。
屋子里又陷入黑暗。
陈舷摸了摸心口,被吓得还心有余悸。
他以为客厅里没人。
他摸着黑,走到了沙发前。客厅的窗帘没拉,月光还算明亮,一走近了,借着光就能看清些。
躺在沙发上的是方谕,他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,陷在沙发里,手放在脑门上,挡着眼睛。
他睡得双眉皱紧,气息深沉,没什么动静。
这人从来不打呼噜,小时候睡相就好。
陈舷忽然想起来,十五六岁那会儿,他跟方谕睡在一张床上,还把方谕从床上踹下去过。
想着,他扯扯嘴角,算是笑了下。
还没出事前的过去,都是岁月静好的。
陈舷慢慢低下身。肚子上还有刀口,他弯不下腰,干脆就弯下腿,半跪下去,仔细看了看方谕。
他朝他伸手,刚碰了碰方谕的脸,方谕就一抖,睡着的呼吸声也一顿。
方谕把手一抬,眼睛微眯着睁开了。他声音含混不清,睡眼惺忪地望向陈舷。
“哥?”
陈舷顿了会儿,迟钝地收回了手,点了下头。
方谕揉揉脑袋,从沙发上支起身子,坐了起来,打了个哈欠。
“什么时候醒的?”方谕问。
陈舷盯着他的头发。夜色里,方谕那头发又乱又糟,桀骜不驯地翘起来了一大团,像要飞起来似的,有点滑稽。
陈舷没笑,他心里一片麻木。他早就没法像从前那样,一点儿小事就能很轻松地开怀大笑。
“刚醒,”陈舷说,“你怎么,不去床上睡?”
方谕偏偏脑袋,看了眼外头:“我本来就想眯五分钟……怎么都天黑了。”
他说着,揉揉肩膀,正坐起来。
“你别在地上蹲着了,多凉,前几天就断暖了。”
他两手穿过陈舷胳膊底下,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。
如同小心地放下一个易碎品,方谕慢慢地把他放到沙发上:“坐这儿。”
陈舷乖乖地顺着他的力气,坐了上去。
他偷偷抬起眼。一片看不清人的昏暗里,方谕的眼睛和五官都融在夜色之中,什么都看不清。
把他放好,方谕就站起身来。
“你,有多久没睡了?”陈舷忽然问他。
方谕一顿:“什么?”
“好像,你就没睡过。”陈舷说,“你到医院以后。”
方谕沉默了会儿:“怎么睡得下。这种见鬼的日子你过了这么久,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怎么睡得下。”
陈舷不做声了。
黑暗里,方谕也没再说话。陈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只听见他呼吸变得沉重,又吸了吸气,好像又要哭。
方谕张开嘴,刚发出一声气音,要说什么时,厨房那头传来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——原本白噪音似的安宁的煮东西的声音,一下子像催命似的呜哇哇起来。
方谕“我曹”地惊了一声,如梦初醒,转头就往厨房那边跑。
黑暗里看不清路,突然咚的一声,方谕撞到了什么。
他往前一踉跄,疼得一嘶。
方谕蹦跶了两步——听脚步声是蹦跶了两步,然后又踉跄地往前跑。
愣了片刻,陈舷站起身。
方谕已经冲进厨房了,他打开了厨房的灯。
暖黄的光照亮了屋子一隅。
屋子里立时温暖起来。方谕弯身揉了揉小腿前侧,赶紧往里跑去,手忙脚乱地给灶台关了火。
然后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