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赔钱

快到中午了, 早春的春阳高照,春寒料峭的风吹得头顶树枝微晃。江城没那么容易暖和,倒春寒的风吹进脖子里, 方谕冷得一哆嗦,紧了紧身上的大衣。

他手里捏着陈桑嘉刚递过来的纸,往脑门上点了几下, 点下来一片猩红的血。

他磕头磕出血了。

把纸折了几下, 方谕又擦了擦脑门。他疼得微微皱眉,但也没多说什么。

一杯薄荷柠檬水忽然被递到跟前, 一块儿被递过来的还有一根吸管。

方谕懵了下,抬起头。

陈桑嘉拿着这杯薄荷柠檬水,正往他跟前递。

“拿去吧, ”她说,“刷的你的卡。”

方谕忙接了过来, 说了谢谢,还对陈桑嘉点了两下头。

方谕肉眼可见地紧张, 脖子都耸起来, 像个鹌鹑似的。他把水捧在手里, 没插吸管,手指在杯壁上来回摩挲了几下。

陈桑嘉坐到了他身边。

他们坐在一张长椅上。这里离公安局已经有一段距离,是这条街的另一边。他们身后是一条美食商业街,行人正来来往往。

陈桑嘉握着薄荷水, 也没喝。她望着远处斜斜又斑驳的树枝影子发了会儿呆,问了句:“粥粥身边,有人吗?”

她一发话,方谕立刻绷紧后脊骨的骨头,像上学时候似的正襟危坐起来。

“有, 我,我把我秘书留在那里了。”

“是吗。”陈桑嘉淡淡应了声,“那就好,他离不开人的。”

她没再说话。

方谕保持紧张了须臾,偏头看向她。和方真圆一样,陈桑嘉也披头散发,眼眶也微红,但她青白的眉眼间是真切的疲惫,是一片对自己的孩子的担忧。

方谕往她手边瞟。

陈桑嘉的包放在另一边,那真是个很大的包。

陈桑嘉拿起手上的薄荷水,往脑门上贴了贴。

“你怎么把她抓进去的?”她问。

……

她真的听到了。

“老陈的公司账本有漏洞,我查到他们以次充好了,所以就报了案。”方谕说,“这件事如果能查出来,方真圆就要被多判刑。”

“是这样,”陈桑嘉呢喃,“所以才能把她抓进去。如果她没犯错,实际上也就不能把她怎么样……”

“也不能这么说,警察那边查到了通话记录。林剑宇的事,他们本来也要审她。”方谕忙说。

“可实际上判不了多少年,不是吗?”

方谕无话可说。

“如果,”陈桑嘉问他,“如果老陈公司没有背地里这件事,如果实际上你不能把方真圆怎么样,你会怎么做?”

方谕望着她的眼睛,望着一位母亲苦涩的双眼。

他合眼,认真回答:“把所有有关的人叫到一起,一口气都弄死以后,确定世界上没人能再威胁他,把能照顾他的人安排好,再去自首。”

陈桑嘉怔了瞬。

方谕睁开眼,望向她:“我是认真的,阿姨。”

在说这些时,方谕的确有双认真的眼睛。

陈桑嘉愣了会儿,笑了声出来。

“好吧。”她说着,低头望着脚下,“粥粥这些年,一直在唠叨你。”

方谕愣住。

“有时候他犯病,就会问我,小鱼呢,小鱼去哪儿了。”陈桑嘉说,“他总问我,然后又说,小鱼说要给他买生日蛋糕,小鱼被他妈赶下去了。”

“他好像总把日子记成他十六岁生日那天,还有要过十九岁生日的时候。我知道,那天你肯定跟他发生什么了,但他一直不告诉我。心理医生说,能记得这么深,受了这么大的折磨还忘不掉的,甚至对他来说,时间还时不时的停在那一刻不动,那一定是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事。”

“可他不跟我说。老陈把他养得不好,养得什么话都不肯往外说了,养得总是怕别人担心他。他总说他麻烦我,可世界上哪儿有儿子会麻烦妈妈的事。”

“他跟着老陈,受了很多委屈。他小时候好不容易养好了病,给老陈养了几年,他还给我一个差点没死掉的儿子。”陈桑嘉喃喃,“那就是个混账,都他爹是混账。”

“方谕,”陈桑嘉看向他,“我不准粥粥再在谁那儿受委屈。”

“如果哪天,你辜负他,我就带着你一起下地狱。”她说。

“我知道。”方谕点头。

陈桑嘉终于抬手拆了吸管。把吸管插进薄荷水里,喝了一口后,她慢吞吞叹了声:“方真圆也真是命好,自己是个这么不讲道理的混蛋,偏偏生的儿子还挺讲道理。”

方谕苦笑了下:“我也挺混蛋。”

“你比方真圆好多了。”陈桑嘉说。

方谕没再说话。

他两手捧着水,望着远处发了会儿呆。到了吃午饭的点儿了,旁边的美食一条街里热闹了起来,行人们越来越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