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恐惧

陈舷双手都在方谕后背上用力抓紧, 指甲都深深抠进对方肉里。

方谕疼得头皮一紧,没吭声。

陈舷趴在他肩头上哭,浑身发抖, 呼吸哆哆嗦嗦地上不来气。

方谕还在一下一下拍着他:“没事了,哥,一个梦而已, 没事, 你没有回去。”

陈舷颤声:“别拽我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别拽我……我不去,我不去……我错了, 我知道错了,我知道错了……我会听话的,我真的……我会听话的……”

陈舷慌乱无助地低声求饶, 前言不搭后语,一遍一遍地在方谕耳边重复着。

他要疯了, 恐惧还压在心上,他身上还在一阵一阵灼痛。他看见“教官”站在床头那里, 还站在他不远处, 眼睛像狼似的发着绿光, 死死盯着他。

陈舷闭上眼,缩在方谕怀里。

他受不了了,不把心里头憋着的这些说出来喊出来,方谕如果再看不见他现在的恐惧, 他就要疯了。

“你得知道……你为什么不知道,你为什么……”陈舷说,“我再也不见方谕了,我再也不见了……我会听话的,我知道……我就是个精神病, 我是畜生,我再也不回家了……放我走,放我走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

陈舷大脑里一片混乱,痛得要炸开。他逐渐压不住声音,开始崩溃嚎啕地哭。

猛然间,他解离了。

像灵魂离体了似的,他突然不哭了。一切像电影一样不真实,陈舷懵懵地呆滞在那儿,突然不明白自己刚刚是为什么在哭,突然荒谬得觉得自己做作。

他睁开眼,方谕把他按在怀里,一声一声叫他,但陈舷没反应。他鬼使神差地抻长脖子,自虐似的,看向方谕身后。

“教官”还站在那里。

陈舷心里一片空白,不再恐惧,只是呆呆地流泪。方谕在喊他,但陈舷回不过神来。

灯突然开了,陈桑嘉也爬起来,披头散发地慌张上床,推了几下他的肩膀。

陈舷还是没有反应,他麻木不仁地望着远处的“教官”,耳边嗡嗡的耳鸣声里,陈桑嘉和方谕的叫声模糊至极。

他只依稀听见,一阵阵的电流声。

陈舷眨了眼。

再睁开眼,他已经平稳地仰面躺回到床上。

四周安寂,窗外路过两三声鸟鸣。

像突然转换的电影画面,一切在眨眼间就变了。

陈舷自己也是。

他捂了捂心口,心上已经平静,恐惧也消失不见。他怔怔望着天花板,望见头上的仪器平稳地跳着数字。他的心率很平稳,数字很正常。

好像昨晚那激烈的醒来,只是他的梦中梦。

耳边传来沉重的吸气声,陈舷歪歪脑袋。方谕靠在旁边生硬的椅子背上,缩着身子,低着脑袋,闭着双眼,好像在睡觉。

但他眼底一片厚重的青黑,脸上憔悴,眉头紧皱,看得出来,睡得不怎么样。

陈舷只在枕头上转了半个脑袋,这点儿窸窸窣窣的动静,方谕就在椅子上一抖,睁开了眼。

他眼睛疲惫发红,但没有醒来时该有的迷茫。

看来,刚刚只是在闭眼发呆。

方谕没睡。

“哥,”他起身,趴了过来,模样虽疲惫,但也担心,“听得见我吗?”

陈舷木讷地点点头。

方谕松了口气,又吸吸鼻子。他抬手抹抹眼睛,陈舷看见他从眼眶里抹掉一些水,他居然哭了。

“几点了?”陈舷哑声问他。

“六点半。”方谕抬手看了看表,“还早,你再睡一会儿吧,要做检查,也得八九点以后。”

陈舷已经没什么睡意。

“不困,”他说,然后清了清嗓子,“可以倒杯水给我吗。”

“你要做核磁共振,哥。”方谕小声说,“不能喝水的。”

陈舷慢半拍地想起来,的确是这样。

“我手凉。”陈舷抬抬手,“那我不喝,你给我倒一杯来暖手吧。”

方谕看了眼他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手,面色复杂地抿抿嘴,说好,然后站起身。

方谕这两天穿的是白衬衫。他一站起来,后背上就有两三道十分显眼的血痕。

陈舷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干出来的。

方谕下地,刚走一步,就猛地一踉跄,狠狠脸朝着地摔了下去,摔得一声巨响。

陈舷吓得一激灵。

方谕爬了起来。

他拍拍身上,站起来就往外一瘸一拐地走,一声都没吭。方谕走到另一边去,拿起热水壶,拧开盖子,往里看了看。

“没水了,哥,我去接热水。”

陈舷点点头。

方谕走了,没一会儿又回来了。他顺便还去洗了把脸,回来时一脸的水痕,刘海也湿了。

他往壶里倒了些凉的矿泉水,才拿来杯子,给陈舷倒了温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