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·秋分(第4/29页)

她听闻他这般说,拊掌笑道:“皇孙果然是诚恳敦厚!”他叹道:“我就知道你等着我说这番话,你如何谋划的,还是直接说出来吧。”

她笑道:“借道建州这等大事,若是我们定胜军只遣了使者去说,哪怕这使者是我,只怕韩立都不会动摇。除非……”她笑盈盈的,眸光流转,看了李嶷一眼,说道:“除非我们公子亲至韩立府上,他必然会郑重其事。”

李嶷一言不发,只是看着她,她叹了口气,道:“可惜我们公子偶感风寒,实在是不便出行。因此,若得有一个人扮成我家公子,去与那韩立协商,或可成事。”

李嶷冷冷地道:“你家公子哪怕没有偶感风寒,你也不愿意他冒此风险吧,毕竟,韩立乃是反复小人,万一他扣押了你家公子怎么办?”

她竟然坦然点了点头,说道:“难就难在,我家公子,也不是寻常什么人都可以冒充的,不然,闹出捉刀之人那样的破绽,就不好了。”

“捉刀之人”这典故,是说魏王曹操觉得自己相貌不够威严,所以就用崔季珪冒充自己,接待匈奴使,而曹操自己则捉刀立床头。面见之后,令人去问使节:“魏王如何?”匈奴使答曰:“魏王雅望非常,然床头捉刀人,此乃英雄也。”

听她如此这般说,他不过笑一笑,心道:你以为你家公子当世英雄,所以才叫我冒充他,明面上虽也在捧我有英雄气概,但我为什么要冒他名头。心中十分不快。

只听她道:“只要皇孙愿意合作,如果成功取得虎符,镇西军和我定胜军各取一州,我们定胜军要建州。我也可替公子答允,彼时两座城中粮草,尽归镇西军所有。”

李嶷略一思忖,心想这条件不能不算优渥,她既然来游说自己与之合作,自然是知道这条件自己无法拒绝。他素来统兵,极有气度,觉得此事划算,便强压心中不快,道:“如此,确可一行。”又道:“我们来打个赌吧,谁先抓到韩立,或是杀了韩立,并州就归谁;谁先拿到虎符,建州就归谁。”他心道:我虽可冒充你家公子前往,但等行事之时,你可别想辖制我。连他自己也不明白,为何突然便争强好胜起来。

她并不以为意,只问:“若是我既抓到韩立,又拿到虎符呢?”李嶷沉声道:“那并州建州都归你,我镇西军绝无二话。反之亦然!”她便道:“好,若是并州建州都归镇西军所有,建州素来为东去北去要道,我定胜军来日商请借道过境,镇西军不得拒绝。”

李嶷欣然应允:“可以!反之亦然!”

她一扬眉:“击掌为定!”当下伸出手掌,李嶷与她轻轻三击掌。

二人既击掌为誓,旋即率陈醒诸人一起,动身前往并州。

那李嶷既答应扮成崔公子,自何校尉以下,陈醒诸人,每个人皆称他为“公子”,恭恭敬敬,并不露半分破绽,真拿他当崔公子伺候。这崔公子日常衣食住行,极是讲究,陈醒身上带了无数银钱,一路挥霍。行得数日,又有定胜军的人,携带了车马、奴仆、衣饰诸物,甚至还有几名厨子和帮佣,大队人马追上来,浩浩荡荡,与他们并作一队。每日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,坐卧之时,必奉上洁净自带的褥垫,就是车马,虽然外表朴实无华,内里也细巧非常,一茶一几,皆嵌在车内。那套车的两匹马,更是行得极稳,也不知怎么做到的,路上无论如何坎坷难走,车里茶杯中的茶水,却是不曾被晃出过半滴。饶是李嶷身为皇孙,见识过天家富贵,也没见识过这般排场,不得不叹一声节度使之子,果然是骄奢淫逸。

而那何校尉亦真如侍女一般,每日侍奉他,每到住宿打尖之地,她必然亲自检点他的坐卧之处,甚是细心体贴。他心中郁结,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她,素日难道就是这样伺候崔公子的?每一想到此处,心里不免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,说不清道不明,反正十分不好受。这日已至湖里镇,距离那并州不远,但见她亲自烧了熨斗,在替自己——哦不,崔公子熨烫衣衫,他终于忍不住问:“像你这样的侍女,你家公子身边有多少?”

她头也没抬,说道:“几十个吧。”

他心中越发不快,问道:“同你一样的,难道竟有几十个?”

她明明就是独一无二的人,但她自己却浑不在意,说道:“公子自幼就不乏人伺候,有几十个婢女,再寻常不过了。皇孙难道在王府之中,不是这般锦衣玉食吗?”

他听了这话,却并没有接口。她终于抬头,却不是看他,而是拎起衣服看了看,又在他身上比了一比,这才满意地道:“公子这件衣裳令你穿着,才算通身好气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