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 欲速不达(第3/3页)

仆役们手忙脚乱,清出道路。端午吸了口气,感到不妙。仆役们都骑驴,队伍中除了那可怜的死马,就只剩她所乘的车套着马了。她马上把头锁回,抱着珍珠盒子装瞌睡。

她坐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她什么都不能想,只想要哭。

燕子京不顾袍角的血,站起来吩咐:“推下去,继续走。快!”

她忽停下哭,一口气跑上楼。刚才,她想到了燕子京。

燕子京的脸,为大山阴影所遮,成了灰蒙蒙一团。他上前摸了摸马脖子,手指轻拍那畜牲,一下,一下,忽然出剑,刺穿了马颈。众人皆叹:“可惜。”

燕子京俯卧在地,一动不动。他……也死了。

几个仆役禀报:“爷,这马腿断了。”

端午走近,还没给他翻身,却把手猛然缩回。

端午伸出头张望,见燕子京抱肩站着。他那匹座骑,匍匐在道,奄奄一息。

燕子京的身体是滚烫的。显然,滚烫的人,没有死。

山壁之间,忽有数人尖叫,伴有马嘶回音,队伍霎时停滞了。

她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。此刻,她光会想:还有一个人,没有死。

老鹰口前宽后窄,最后一程,商队几乎是穿过一线之天。端午弄出脖子里那个小小玉菩萨,哈口气,再用袖子把佛脸擦亮。昆山玉……这就是昆山玉……她闭目掂量,又不时抚摸,觉着这种玉确实温软莹洁,可傲视于天下之玉石。

她正发愣,燕子京张开眼。他烧得浑身发红,嘴唇焦枯,眸子中有些迷惑,有丝清凉。

她心中不停算计,当了人,更做出低眉顺眼,笑容可掬。

他挣扎问:“是你?怎还不出发?”

自从端午知道了小松鼠的真相,心里反而变坦然了。她也想早日到王帐,完成尉迟公子的托付。她想过:若是到时候,燕子京真丧心病狂逼着她给那“病王子”当药引,那她就和他争个鱼死网破。他救过她的命,但他到底没有她的卖身契。他这样对她——一个大元朝的官府奴隶,不仅仅是“见利忘义”,还是冒犯王法哩……

端午怔怔说:“……都死了。”

燕子京照旧一马当先。不知是不是被那匪首折了锐气,他偏不高兴停下。等别人都盼着歇息了,他变本加利,再要赶一程。仆役们素来怕这位瘟神小爷,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。

那燕子京先如死般僵硬,而后剧烈一颤。

她从前在南海边时,成日盼着天凉快。可现在真给她凉快了,却成了种折磨。

他动了动唇,忽将手扣住端午脉门。

山里天气无常,一天之内能落下两场冰雹。下雹子时,赶路的只好拉牲口躲在崖壁之下。端午冷得牙齿直打战,但念到自个儿能抱着珍珠坐在车内,也不好叫出一声苦来。

未来果真无法预料。端午没有死,燕子京也没有死。

那蓝眼匪首,来去如风。虽没有谋财害命,但众人醒来后,都不免心有余悸。也有几个爱磨嘴皮的,讨论他是不是传说中的琥珀光,叶中雪?还没磨出个结果,就让燕子京催上了路。

可是,现在,端午变成了燕子京唯一的财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