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浮光魔影(第3/4页)

端午循着水声,来到了小道下方。她洗了绸巾,不经意望去,竟发现了燕子京踪影。

燕子京注视小松鼠,薄唇浮出冷笑。

他衣裳飘飘,抱着那盆红兰,顺着比小路高出十来丈,更险更窄的古道,缓缓前行。

用不着燕子京动手,端午也想捶傻孩子一拳头。他要是在采珠司里,早被人喂狗了。

他……这是干什么?端午万分吃惊。莫不是要抛弃众人,独自上路?

也不让坏人的食物把灵魂污染。”

多日来对燕子京的疑问,促使她顺着崖边小跑。她在山下仰望燕子京,他在上难以发现她。

我宁可像秃鹫满足于一块骨头,

夏季未了,昆仑山涧旁,野花馥郁,古木参天。

没有人比他们更黑心。

不知不觉,端午跟着燕子京到了一大片悬崖下。

“商人真是坏中之坏,

燕子京抱着红兰,在那陡峭崖壁矗立。

小松鼠蓦然清醒,他别过头,不肯吃食,道:

端午脖子都仰酸了。山涧那边,有块巨石,更便于观察。她转着头颈,跨过枯木,刚要攀登巨石,足下一动,双脚被盘根错节古藤死死缠住。她用力蹬几下,珍珠滚出袖子,落在苔藓上。

端午想:燕子京不会轻易让小松鼠死。所以她让孩子靠着她腿,把膏掰碎,急凑到他嘴边。

这时,崖上的燕子京,凄厉喊一声:“兰姐姐!”咣当一声,山石合鸣。

他从背囊里取出块糕:“你让他坐起来!把这个喂他。”

端午汗流浃背。燕子京总不至于为了个女人,发疯跳崖了吧?

燕子京冷瞥她:“别装成善心泛滥。你肯离开,不光是为了他的命。垂死之人最会装可怜,我不止见过他一个!”

冷月下,燕子京身影单薄,好像一碰便碎的瓷像。他两手空空,红兰不见了。

燕子京还要发力。端午忽纠住他袖子,斥道:“别再折磨他!他死,我保证你会损失俩个人。”

他一路来带着盆红兰,原来是要抛下悬崖,是给一个女人。女人名兰,大概极爱兰。别是个死掉的鬼魂吧?端午寻思:人与人大不同。这般严苛下,燕子京还花前月下,正念旧情。自己困入陷阱,求生不得。她努力触珍珠,几次不成。

“爹娘之爱有十停,九停都赐给了我。还有一停,他们带去天国。我没手足兄弟……”

喊燕子京,他能听见吗?他不会因为自己知晓了他隐私,而杀人灭口吧?

小松鼠抽搐着,像落在干涸沙漠的鱼儿。他吃力道:

她心中反复,遥见燕子京转身回去。她不禁出声:“救命啊!”

“说!你一直喃喃哥哥。谁是你的哥哥?”

这一声极闷,散入呼啸山风。她痛心想:这回,真要欠燕子京了!可是,就是不想死……

燕子京摊开他血肉模糊手掌,他惨叫一声,端午呼吸急促。

忽然间,她足下老藤松开。这侧山麓上,出现了四五个蒙面骑士。

“万年前便有玉河,一切归于造物。人人自命为主子,我却不知何为禁地。”

他们静止不动,像都在望着她这边。不知为何,端午想起那海市蜃楼中,一队潇洒影子。

小松鼠痛得发抖,咬住缕红发答:

这些人是谁?山中也有海市蜃楼?她惊异,双腿麻木,根本无法动弹。

燕子京掌覆小松鼠腕骨:“你半夜三更在沙漠死者的坟场出现,我就觉有鬼。说!是谁叫你去独闯禁地?那声名显赫的城主,向来爱用机关。你这手被‘噬骨钉’穿透,十有八九废了!你不说实话,我不会救你。反正奴隶手残,也卖不掉。”

她捶了下地面,用指尖去够珍珠。有一只手,先鞠起了明珠。

晨曦下,小松鼠手掌伤口,更为可怖。

珍珠融在珍珠色肌肤里,一时难辨。

燕子京一把将小松鼠裹手帕扯开。那孩子痛楚□□。端午皱眉。

端午抬头,黑袍蒙面人站在她面前。他肩膀后,背着由朴素山花点缀的弓箭。

他轻捷跃上棚车,手指轻拨端午。端午往后一撞,肩部都被震麻。

那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影。他若独立昆仑,则残月飞雪。他若放舟海上,则碧宇澄明。

他脸上并无“要挟成功”的得意,那双眼也不再是半合办开的“瘟神样”。

他额头光滑,黑碎发泛着金色阳光,随风而动。鼻梁之笔直高挺,绝不像中原人。在今夜之前,端午只在一幅海外泊来,由君士坦丁堡狂热圣徒所作的天使镶嵌画上,才见过这样的鼻子。他那双眼,就更不像中原人,竟是湛蓝色的。晶莹而剔透,如天穹深邃。

燕子京飞步而来。端午如今才知道,他有几分武艺,难怪尉迟说他“功夫长进”。他能跟踪尉迟到玉河而不被发现,又能趁乱从尉迟眼皮下带走小松鼠,几乎堪称高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