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回 玉河月色(第4/5页)

尉迟又说:“今天燕子京来访,当我听到端午这个名字,看到你的时候,就想:冥冥中是有天意吗?所以,晚餐时我让人拿珍珠来试探,果然正如我所料。只是子京的脾气……下雨之前,我始终在思索你的事,居然你跟着我养的猫,先从天而降了!你如何成为燕子京的奴隶了?不过,我还是要感谢子京长途跋涉带你来了这里。”

过一会儿,端午再从帘缝回望。那门庭已空无一人,只余萧瑟。

她沉浸自己思绪里,甚至没发现外面的雨已停了。

驴车里起了□□,端午低头,捆绑手脚的小家伙,终于醒来了。

端午没说话。尉迟无意,应该没有撒谎。作为万里之外,声名显赫的和田城主,能图谋一个她这样的女奴什么呢?可是,这一切都来得太快,让她无法平心静气的接受。

她替那孩子拿掉塞口布条。小松鼠迷迷糊糊道:“哥哥……?姐姐,你!?”

尉迟坐下来,正视她说:“今夏诺敏王子病重,生出来许多事。因那年我离开廉州,正值秋天。我想好今秋再联络八娘子,设法接你的。你也正好十五岁了吧?”

端午笑得难看。心想:不是我这傻瓜,还能是谁?

端午摇头,破涕为笑。她拿着那缕头发,用一段刷了刷脸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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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是幼年时你的头发。八娘子割下后,我用衣衫一缕绑住的。”他笑道:“那时候啊,我总共只有两件破衣裳,一丝一缕随着风飘。一扯就是一条,样子煞是惹眼潇洒呢!你不信么?”

作者有话要说:

她望向尉迟面孔,他的微笑淡如荷风,而凤眼中殷勤深切,却是海样的深。

我前天昨天都在拉肚子,腿脚发软,比较颓废,连续两晚早早歇息。

铁盒并没上锁。端午翻开盒盖,有一缕枯黄短发,被蓝布条所系。

今天已好了。继续回来说书。

他温言说:“自从我合上它,有十多年不曾打开了。少年时我曾发誓:等我见到端午时候,再让她看。东西还在吗?”

我家院子,来了一个流浪小白猫。好像有波斯血统。

端午摇头。尉迟那笑意味深长。从白玉菩萨坐像的底部,他找出个生锈铁盒。

它见了人就逃。以为没有人,才在房子一侧的石头回廊里玩。

尉迟这才继续说下去:“当时,我有些震惊。但我的身世也有坎坷,我体会到了八娘子的苦衷。八娘子对我说:‘孩子,如果你愿意,请你去把她抱出来……’我按照她所说的,点亮了一根火折。我走到窗口,轻声呼唤:‘端午,端午?’过了一会儿,我看到一个靠窗睡的小女孩醒了。她穿着一件肚兜,披着及耳头发。她迷迷糊糊爬到窗口,踮脚望着我,指指自己,说:‘端午吗?’我登时笑了,我把她抱出了矮窗。她很轻,就像只猫……端午,你知道你当时如何跟我说吗?你说:‘哥哥,接我走吗?’我当时是没办法带你走的。我告诉你:‘我下次来,带你走吧。’你听了满意,就赖在我怀里睡着了。等我走到八娘子身边,她说:‘尉迟无意,如果你愿意让这女孩成为你建立白玉王国的帮手。我会把我的所学,全部交给她。我没法等你太久,在她十五岁之前,你要来这里。我会想法让她跟你走。但是……生活中充满了不幸,若你不能践约,我也不会怪你。’我思索之后,答应了。八娘子便拔出把小刀,刺破了我的手臂,尝了一口我的血。我告诉她:我尉迟无意总有一天会来接端午。她相信了,也给了我一件信物。端午,你猜到是什么?”

我很想喂它吃点。就在回廊里放了个碗。

端午擦干了眼泪。她不认为自己是小孩子了,她也不需要尉迟的同情安慰。她静心下来,算了算从廉州到和田的路程,她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一丝茫然,可眼睛被泪水洗涤之后,亮闪闪,就像夜空里夺目的星。

一个月来,我在碗里放了野生黄鱼,鲜肉,鳕鱼丸子,鲫鱼,袋装的猫粮。

雨声渐小,猫咪在案角里柔声喵呜。土腥味,和着菩提叶芳馨,飘荡在夜风里。

我想:它总不见得以为这碗里的东西,是“自然”产生的吧?

一件衣裳落在端午肩头,端午看清了面前的尉迟。他的眼光,比火更暖和,更静谧。

然而,一发现我在玻璃窗后,它还是立刻逃跑。

端午张大了嘴,眼里涌满了泪水。她很明白她听到的是什么。八娘子,从未谋面的男子,是娘亲和爹爹吗?端午,不是天生就被抛弃的孩子,她有爹,也有娘。朝夕相处的八娘子,不苟言笑的八娘子,她在黑暗里带着她摸一颗颗珍宝,她在海风来时给她讲述轶事见闻。但是,她为何从不说那个男人,那个山林中奔驰的少年战士,那个在夜间守望时听到海神情歌的奴隶呢?腊腊对端午说:八娘子对你不同,她为何对你不一样呢?端午总是笑嘻嘻说:是吗?她应该是觉得我不好对付,才格外留心我吧。八娘子,把她交给哈尔巴拉,让人们把她献给海神祭祀。端午刹那感到一种恨意,她恨的人,却不是八娘子。她蓦然想起八娘子看她最后一眼,虽那么冷漠,但那双眼注视了她多久呢?直到听天由命的端午闭上双目,她依然感到那目光凝注在她脸上,身体上。她曾让自己遗忘这眼光……可现在,她再也不能忘了,她不恨八娘子,她懂了……。从心底荡漾开来地焦灼和痛苦,爆发成一声咄泣。端午的眼泪夺眶而出。她抱着肩膀哆嗦着,希望火能再暖些,再热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