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孙世奇早早地坐在饭桌前,他打定主意要让王大花离开他的家,他养老婆孩子已经够累了,现在还得养着个大姨姐,外加一个半大小子,而且王大花四处闯祸,早晚得弄出大事来,到那时就晚了。再说救急不救穷呀,他们这样白吃白喝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,他边吃饭边嘟囔着,三花小声地阻止他少说两句,他却声音更大了,把三花气得和他争吵了起来。

孙世奇一怒之下,饭也没吃完,摔上门,走了。

在厨房里忙叨的王大花来到饭厅,一把拉起正在吃饭的钢蛋就朝外走。王三花急了,拽住大姐不放。

王大花说:“老三,姐拖累你了。”

“咋这么说,有我口吃的,就少不了你和钢蛋的。”

“姐是想吃口舒心饭,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”

王大花执意要离开三花家,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,背了个包裹领着钢蛋就出来了,三花和金宝一个劲地在后面追着喊着,王大花就是不回头。

出来容易,可是出来了又到哪里去呢,王大花和钢蛋越走越累,大连街上那么多的房子院子,却没有王大花一个容身之处,王大花坐在一个街角,紧紧地搂着钢蛋,想起了这段时间的遭遇,想起死去的丈夫,心刀扎一般地难受,越想越通过,越想越悲伤,不由得呜呜地哭了起来……

娘俩哭够了,也哭饿了,王大花领着钢蛋到了离三花家不太远的桥立町露天市场,这里什么都有卖的,东西也便宜。一个小吃摊上,锅里的汤呼呼地冒着热气,摊主拉长了声音招呼着生意,王大花和钢蛋点了份便宜的汤面,连干带稀一顿狼吞虎咽地吃下去,情绪也稍微好了些。

见摊主在收拾桌子,王大花起身帮忙。摊主拦着,说你是客人,客人哪里能干这个。

王大花说:“我生来就是干活的命,要是眼里看到活不干,手就痒痒。没事,我干这个拿手。”

摊主知道王大花不是愿意干活这么简单,果然,王大花想让摊主留下自己,给她个活干。摊主苦笑了一声,说这大连街,天天不是苛捐就是杂税,做买卖的日子也不好过,他养活自己都困难,哪敢找帮手。王大花还想继续争取一下,就听得人群一阵骚乱。摊主看看远处,知道是二狗子又来讹钱了,他慌忙回身去把钱盒里的钱塞进裤腰里。

来人是李巡捕,这个人王大花见过,上回焦作愚让他的手下董兴来算计王大花,还是李巡捕赶跑了董兴。李巡捕耀武扬威地走到一个卖焖子的摊前,咳嗽一声,好像是清清嗓子,然后大声喊着话:“各家各户都听好啦,这个月街面的份子钱,今天是最后期限,今天不交份子钱,就甭想在老子管辖的这一片做买卖,明天,就给老子滚蛋!”

“我们都是小本生意,哪扛得了三天两头收钱!”不知道谁在人群中说了一句。

李巡捕用手点那个人:“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小商小贩,就他妈会哭穷,你们一个个拍拍良心,哪个做买卖的没偷过奸耍过滑?见了利,就苍蝇似的往上钻,到了往外吐的时候,又个个属起蚂蚱来了,不按着脑袋不拉屎!”

李巡捕正骂得欢实,转脸看到了王大花,他一怔愣,过来问:“你在这干什么玩意?”

王大花看看摊主,又看看李巡捕,脸上赔着笑,指了指摊子,说这是自家亲戚的摊子,过来搭个手。李巡捕看看摊主,悄声说了句:“你的份子钱不用交了。”

李巡捕带着人咋咋呼呼地走了,王大花一转脸,摊主已经凑上来一张笑脸,让她留下来当帮手。

王大花怎么甘心做帮手,她是想借这里的一块地方,支起自己的鱼锅饼子铺。摊主开始还不答应,可是一听王大花说五五分成,三天上不来客,就自己滚蛋,摊主痛快应下了。

一个灶台,一口大锅,一堆柴火,两张小桌,几把小凳,摊子就支起来了。虽然简单,但也干净,这买卖就算是开张啦。开张这天,钢蛋跑前跑后地搬搬东西,看到王大花忙乎的一头一脸的汗,他懂事地上来给王大花擦汗,说:“娘,你又能当上掌柜啦!”

“往后,咱娘俩就指着这口大锅吃饭了。”王大花笑着说,眼里却也噙了泪。

火生好了,大锅下的炉火越烧越旺,王大花炖了一大锅杂拌鱼,远远地就能闻到鱼香,等鱼炖得差不多了,王大花打开锅盖,热气腾腾的蒸汽在四处弥漫。钢蛋往炉子里添着柴禾,王大花熟练地往锅壁上贴着饼子,等饼子鱼锅熟了时,已是晌午,路人闻到新鲜的鱼香味儿,都驻足观望,王大花看准时机,掀开锅盖,黄灿灿香气四溢的玉米饼子混着鱼的鲜香味,在四处弥漫。见来来往的人越聚越多,王大花来了劲头儿,大声地吆喝:“新鲜的杂拌鱼,现贴的苞米面大饼子,正宗的花园口王记鱼锅饼子啊,王家的鱼锅饼子做了上百年,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,快来尝一尝,吃一顿想两顿,吃两顿,一辈子有想头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