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0章 雨雪霏霏(第2/4页)

他关注着朱聿恒的神情,小心翼翼复述道:“她说,阿琰骗了我,所以,我要走了。”

骗了她。

心头似被这句话灼烧,朱聿恒的伤处骤然袭来剧痛,让他捂住嘴猛烈喘息着,喉头一甜,血腥味便在口中弥漫开来。

见他神情如此灰败,卓晏声音更低了:“我当时看南姑娘脸色不好,也不敢去阻拦,她翻身上马,在要走的时候却又回头,跟我说……若是遇见了殿下,提醒您找傅准问三个字。”

朱聿恒声音微僵,问:“哪三个字?”

“四个月。”

只这一句话,阿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话,纵马飞驰而去。

大漠残阳如血,风沙凄厉如刀。她冲向苍黄大地的彼端,未曾回过一次头。

四个月……

这没头没尾的话,连朱聿恒都没有头绪,更何况卓晏了。

而朱聿恒望着阿南远去的方向,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来。

韦杭之忙抢上前去,将他一把扶住,听到殿下口中,喃喃地似在说着什么。

他扶着殿下,迟疑着将耳朵贴到他口边,听到他低若不闻的声音:“也好……至少阿南……是自己离开,不是在地道中遇险……”

陷入昏迷的皇太孙被送到敦煌,皇帝亲自带了随行御医过来为他诊治。

可身体上的伤势尚且可医,心中的焦灼与煎熬,他们看在眼里,却无任何人能劝慰帮助。

皇帝与他商议,时值严寒,昆仑山阙冰封万里,又在北元控制之下,这般情况纵然去了,破阵也是机会不大。更何况若是去了昆仑山阙再回转,两个月时间赶到横断山脉怕是十分紧迫,不如及早回转南下,专心对抗四个月后的那一处阵法。

如今这局势下,这番打算属于不得已,但也是最好的选择。

商议既定,皇帝查看过他的伤势,叮嘱他好好休养。朱聿恒目光看向他身后,道:“孙儿有句话,想要问傅先生。”

傅准神情平淡,等皇帝屏退屋内所有人后,他才走到床榻前,对他一施礼:“殿下?”

“傅先生,阿南临走前嘱咐我,要问你三个字,还请为我解疑答惑。”

傅准微微一笑:“请说。”

朱聿恒审视着他的神情,道:“四个月。”

傅准略略一怔,微眯起眼睛瞧了他片刻,未曾开口,却先将目光转向了皇帝。

皇帝淡淡道:“这般没头没脑的问话,理她作甚。”

朱聿恒道:“孙儿觉得,阿南既然留下此话,想必此事对孙儿至关重要,不可忽视。”

傅准掩唇轻咳,斟酌着开口:“南姑娘所指的,想必关于山河社稷图。那日她诱使我带她找到照影阵,在阵前逼我吐露内幕,因我对山河社稷图所知有限,因此口误说了四个月。可南姑娘似乎很介意此事,即使走了,还不忘告诉殿下么?”

朱聿恒虽然身带伤势,但他思绪通明,立即问:“所以这四个月的意思,是说我剩下的时间,不是六个月,而是……”

“傅先生是口误,聿儿,你不必多心。”皇帝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,一贯威严的语调因为急促发声,竟显出一丝波动。

朱聿恒微微一怔,垂下了眼,应了一声“是”。

惊觉自己失态,皇帝拍了拍他搁在床沿的手,语调中满是对阿南不满:“朕的意思是,你被那女匪影响太多了。她若真的关心你,绝不会丢下你,如此消失掉!”

朱聿恒默然摇头,道:“是孙儿对不起她在先。流落海岛之时,孙儿曾答应她,永不欺骗她,永不伤害她……”

“可是阿琰,你不许骗我,不许伤害我。我想走的时候,就能自由地走。”

那时她握着回头箭,对他所说的话言犹在耳。

这世上所有人,包括阿南,永远也不会知道,为了留下她,他故意让海雕抓伤了背,泡在海水中吹了一夜冷风。他忍着伤口剧痛为她制作了那支回头箭,才让她打消去意,得到这一句许诺。

可事实是,他一直在骗她。

骗她说自己是宋言纪,与她达成了一年协议;

骗她说自己不介意她所有过往,企图潜移默化将她驯服;

骗她说找到了她的爹娘,他们都只是普通人……

若不是这一路而来堆积的谎言与欺骗,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她、打动她,与她走到现在。

见他在这般境况下依旧执意维护阿南,皇帝不满地训斥道:“你身为皇太孙,有些事情不便告知她又如何?此女性子如此骄纵,走了也罢!”

见皇帝对阿南如此不满,朱聿恒终究道:“陛下与我在地图洞室中商议破阵之时,阿南可能正好沿着地道,过来帮我们破阵。”

地道中,黑暗里。在某一时刻,他与祖父曾经挥退了所有人,在那个陈设地图的洞室内,讲了一些不适宜被人听到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