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远山鸣蝉(3)(第3/4页)

阿南点了点头,看向朱聿恒。

朱聿恒神情凝重道:“‘黄河日修一斗金,钱江日修一斗银’,钱塘江的回头潮号称天下第一,若江海横溢奔腾入城,往往城毁人亡,伤亡无数。前朝便有两次大灾,风雨合并大潮冲毁城墙,全城男女溺毙万余。”

想着那全城被冲毁、万人浮尸的景象,几人看着面前浩瀚碧海,都觉毛骨悚然。

“若海中地势真的在这数十年中被缓慢改变,那么以后每逢大潮水之日,杭州难免沦为泽国,海水倒灌入运河、湖泽,使得杭州府、甚至地势更低的太湖、南直隶一带,百姓流离失所。”朱聿恒的面容上失去了一贯的沉静,“我查过南直隶工部卷宗,近几十年来,杭州修堤委实越来越频繁,冲垮的海堤也逐年增多,想来,这也是水下阵法威力初现了。”

江白涟道:“这个我倒是可以找几个年长的人问问,毕竟我们疍民祖祖辈辈都在水上,老人们对这些年来的水文变化再熟悉不过。”

阿南点头道:“那就拜托你了。”

船近杭州,疍民聚居江上,江白涟的小船就停靠在埠头。他一手抓住大船栏杆,一个翻身便跃到小船之上,动作轻捷得让小船只稍微晃了晃,荡起一两条涟漪便稳住了。

朝廷的官船继续沿着江岸往杭州而去。钱塘江两岸,是巨石堆砌成的海塘,整整齐齐一路排列,在水波冲击下岿然不动。

阿南与朱聿恒打量着这看似坚不可摧的海塘,沉默估算着下一波大潮来临时它是否能抵得住那些剧烈冲击,但最终都只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。

“不过……这只是我们所设想的最差结果。毕竟海中岛屿暗礁都是千万年才形成的巨大屏障,我不信关先生能以区区数十年彻底改变。只要我们及时摧毁水下机关,再填补这些年来海下的折损,相信目前不至于酿成大灾祸。”阿南安慰朱聿恒道,“相比之下,我倒是更担心你。若你身上的山河社稷图真如我们所料在八月十八发作,不知对你的身体,会有多大影响。”

“它既要发作,我们又拦不住,那就让它来吧。”

那贯穿全身的剧痛、那身上相继烙下的痕迹、那步步进逼的死亡,都如同蛊虫般噬咬着他的心,让他日夜焦灼难安。可看见她眼中的隐忧,朱聿恒的语气反而轻缓下来,甚至安慰她道:“与杭州城数十万百姓相比,我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又算得了什么?只要这水下机关还有挽救余地,那便是邀天之幸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阿南点了点头,想想又询问起绮霞的事情来,“行宫那个案子,现在有进展吗?”

“袁才人的尸身已经搜寻到了,此事是江白涟帮忙出力的。此外,在苗永望死去的房内也有一些发现。”

朱聿恒详细地讲述了她走后的调查所见,又道:“此外,在通往高台的曲桥上,搜寻到了一个我比较意外的东西。”

“什么东西?”

朱聿恒来杭州寻她,自然早已将东西准备好。那是一根细细的金丝,顶上结着一颗小小的珍珠,在他的指尖微微颤动。

日光与波光汇聚在他们之间,细小的金光与珠光在他们中间闪烁不定。而阿南的眼中闪耀着比它们更亮的光彩:“袁才人所戴宫花的花蕊!”

毕竟,她当时留心过袁才人那艳丽逼人的装饰,自然也记得她头上那朵金丝为蕊的绢花。

“对,袁才人是在高台遇刺的,为何首饰会在桥上残破掉落?我想这或许就是袁才人独自跑去高台的原因。”

阿南点头沉吟片刻,道:“来杭州的这几日,我也反复将当日情形推敲了许久。这两桩案子最诡异也最重要的地方在于三点:一是苗永望怪异的死法;二是袁才人跑到高台的原因;三是刺客消失的方法。而寻找线索的关键,我认为瀑布那两次暴涨必定值得研究,你命人查看过了吗?”

“诸葛嘉带人查过了,山下水车和山上蓄水池都毫无异常。不过他提出另一个思路,刺客或许是当时在左峰的人,先用瀑布制造混乱,然后沿着那具水车潜入右峰行刺。”

“这不可能。事发后我立即去查看了水车,那具巨大的龙骨水车虽可容纳比较瘦小的人,但一是翻板由硬木制成,坚薄锋利,进入的人或东西必定会被绞得血肉模糊;二是一旦有大一点的东西进入,这水车必定会卡住停止。但事发之时,瀑布水并未停过,因此可以肯定,这水车没有出过问题。”

说到这里,她惊觉朱聿恒的目光一直定在她的脸上,未曾瞬视。

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问:“怎么了?”

朱聿恒凝视着她,缓缓道:“阿南,你有点着急。”

急着下水,急着交代水下情况,急着解决应天的案子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