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

“罪在玷污官家血脉……”

鱼郦今夜很高兴。

不仅仅因为她除掉了一个祸害、隐患, 还因为她重新拾起了剑。

她苦练数月,皆纸上谈兵,付诸实践后才发现剑招并不逊于前, 相反, 还比从前稳当周密了许多。

她抬头看向赵璟,昳丽眉眼间有光彩韵然,连语调都轻灵:“有思,我今夜杀了一个人。”

这句话, 明明是杀了个人,却说出了一种“簪了朵花”、“绣了只香囊”的娇憨。

赵璟以为她不会承认,正想算账,没想到她未有丝毫隐瞒,反倒以此为荣。

鱼郦未曾察觉他暗藏的情绪涌动,勾住了他的胳膊, 平摊开右手给他看, 颇有些雀跃:“我的手全好了, 从前万俟灿还说用不了剑,我不信, 从回到金陵就勤加练习,以前……以前有个人说勤能补拙,原来是真的。”

她脸上笑容粲然, 眼底有灿烂的星光, 像枯萎的花儿重聚魂灵,散发出诱人生动的光泽,赵璟看得发愣, 一时竟忘了要兴师问罪。

他沉默良久, 才用温和的语气问: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

鱼郦摇头, 方才注意到赵璟神色的微妙,收敛笑容,小心翼翼问:“你生气了吗?”

赵璟想,他能把这一切截断,把她手里的剑夺走,把她关在这座寝殿里,让她做一个只能伺候他、照顾孩子的小女人,可是如果那样,就会把她眼里的光一并夺走,让她变成从前那个死气沉沉的木头美人,逆来顺受,缄默寡言。

这是他想要的吗?

赵璟暗自叹息,拢她入怀,“没有,只是有些担心你,那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啊,武艺超群,身边又有护卫,你就不怕吗?”

鱼郦愕然仰头:“你知道?”

她只说自己杀了个人,不曾说杀的是什么人。

赵璟轻笑:“皇城中的事是瞒不过我的,如果我连御前禁卫司使的死活都不知道,那迟早有一天这皇城要跟着你爹姓萧了。”

鱼郦低下头不说话了。

赵璟挑起她的下颌,“不会吧,不会因为我说你爹,你要跟我生气吧?”

鱼郦心想当然不是。只是刚才那一瞬间,她突然觉得很不安。

她也闹不清这份不安来自于何处,明明赵璟待她宽纵至极,且和颜悦色,她总觉得这一切透着虚幻,好像迟早会有褪下温和表象,露出狰狞本质的一天。

是杞人忧天吗?

鱼郦不想做这种庸人自扰的事,竭力驱散蔓延于心头的沉雾,冲赵璟道:“你知道的,你与我爹斗得再厉害,我也只怕你会吃亏。”

“我吃亏?”赵璟笑起来,他弯身将下巴搁在鱼郦肩上,眨巴眨巴眼,“我是该高兴啊,我在窈窈心中仍是温良无害又柔弱的模样。”

他轻啄鱼郦的颊边,又觉不过瘾,将她深锢入怀亲吻,手也开始不安分。

鱼郦又开始不安,转瞬安慰自己,管他呢,反正有避子汤。

今夜赵璟的兴致格外高涨,鎏金烛台彻夜长明,直到天边破晓,才在鱼郦虚弱的哀求中放过了她。

他披亵衣靠床坐起,将她的手放在掌间把玩,纤纤十素指,清骨雪腻,仔细看才能发现指腹和虎口上有薄茧。

在明德帝身边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呢?竟会叫她如此念念不忘。

他感觉到身侧略有窸窣,忙将眼中的戾气掩藏,温柔垂眸,对上鱼郦惺忪疲倦的睡眼,“醒了?时辰还早,再多睡会儿吧。”

“你不上朝吗?”鱼郦声音沙哑。

赵璟摸了摸她的脸,“不上朝,我刚刚让崔春良传旨免朝了。”

做太子时他是最勤勉的,因为要防范兄弟冒头、父皇打压,所以一朝一夕都不敢懈怠;刚登基时也算勤政不辍,因为根基不稳,内忧外患,稍有差池身家性命不保。

如今皇位坐稳,萧琅也逐渐不是对手,应付戎狄和蜀郡游刃有余,他骨子里的懈怠就跑出来了。

他自小被父亲毒打着逼迫着念书习武,瞧上去持重勉励,实则生出一身反骨。

什么夙兴夜寐、呕心沥血,明德帝倒是这样了,最后不还是那么个凄惨下场。

要他说,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正理,他天生命就比明德帝的好,他要把明德生前求之不得的享受个透彻。

这样想着,倒生出一种超越情愫的兴奋。

赵璟俯身吻上鱼郦,将她的嘤咛抱怨尽数压回去,顺手打散了刚刚束起的罗帐。

一直胡闹到午时,两人才慢腾腾地起身。

崔春良搬进来一摞奏疏,赵璟披散着头发,伏在榻上哀嚎:“怎么又这么些?是要把朕累死吗?”

崔春良把奏疏放到他跟前,捂唇偷笑,冲鱼郦揖了一礼,悄默声地退了出去。

鱼郦正在妆台前绾发,看上去心不在焉,不时回头看一眼殿门。

直到合蕊将汤药端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