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六十八条弹幕(第2/5页)

这样举例似乎也并不恰当,毕竟没有哪对师徒会结为夫妻,在榻上亲热缠绵。

顾休休不敢再看他了,她收回视线,敛住心神,指尖缓缓勾起琴弦,琴音潺潺铮铮,娓娓而来。

她纤细的指尖轻轻弹着,琴声忽而一转,变得激昂起来,似是奔腾在沙场上的千军万马,尘土飞扬,一声声锵锵有力,犹如战前鼓声交响,令人血液沸腾澎湃。

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目光在低语的士大夫们,忽然止住了声,不知不觉中安静了下来。

众人的心脏,也不由跟着琴音揪了起来,随着那顿挫有力的弦律,仿佛看到了厮杀的两军。

那悲壮惨烈的画面隐隐浮现在脑海中,飞舞的残肢断臂,蜿蜒在尘土地里的殷红鲜血,哀嚎,惨叫,伴着久久不息的鼓声,无人退缩。

细指飞快拨动,在琴弦之间穿梭不断,慢慢地,琴音达到高亢急促的最顶点,气势雄浑,慷慨激昂,像是在抒发将士们视死如归,甘愿为保家卫国英勇赴死的意志。

就在众人沉迷之时,那绷紧的琴弦忽然炸裂,琴音戛然而止,像是扼住了他们的喉咙,不上不下,难受极了。

顾休休看着手中崩裂的琴弦,皱着眉,抬眸瞥了一眼四皇子,四皇子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,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。

在琴上动手脚,这样幼稚的举动,约莫也只有四皇子才能做出来了。

她面上平静,心底却是压抑不住的愤怒,琴音乍断,便是换一只古琴再弹,也没有此时此刻的心境了。

若是就着现在剩下的琴弦继续弹下去,倒也不是不行,只是音律不全,再难续上方才的琴声了。

就在顾休休迟疑的那一瞬间,琴音忽而续了上,音取宏厚,指取古劲,抑扬顿挫,起伏虚灵,她恍然之间,倏忽抬首看向元容。

不知何时,他案上多了一只古琴,骨节微微弯曲,修长的手指悠悠勾着琴弦,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莹莹的柔光。

她极快反应了过来,他在为她和音,补足那绷裂的一道琴弦弹奏不出的琴音。

顾休休垂首凝神,跟上元容的弦律,哪怕断了一根弦,琴音依旧豪迈雄壮,若是细细听来,却能寻出一丝悲悯来。

似是战事结束后,将领孑然一身,半跪在满是尸首的黄沙地里,肩后被血染红的斗篷迎风鼓动着,扬起首来,遥望着高挂在苍穹之上的烈阳。

慢慢地,琴声欲发欲收,渐渐缥缈起来。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之感,充斥着保和殿内每一个人的内心,那种震撼,那种无能为力,一遍遍冲击着他们的心脏。

闻者皆是如此,更何况是弹奏之人。

谢怀安抿着唇,放下手中的酒杯,看向顾休休的视线略显复杂。

原来那日在竹宴上弹奏凤求凰的人,不是顾佳茴,而是顾休休。

而且她的琴技大抵是师从元容,若不然元容是决计不可能在那么短的一瞬间,取来琴便立刻能衔接上这曲广陵散的。

是了,两人的琴音如此相仿,必定是元容教授给她的琴技。

谢怀安垂眸,似是轻笑了一声,摇了摇头。这琴技并非一朝一夕能达到这般境界,想必顾休休也习练了数十年,原来她与元容还是青梅竹马,年少时便相识、相知了。

琴音终散,顾休休指尖缓缓落下,眼角不知怎么有些湿润,她抿了抿唇,轻吐出一口气,抬手擦了擦双眸。

殿内众人还沉浸在曲音中无法自拔,她看了一眼元容,心口霍霍的疼着。

她往日也弹奏过此曲,当时教习她古琴的乐师说,这曲广陵散不适合她弹奏,琴音中缺了戈矛杀伐之气,表达不出其中宁死不屈的精神和意志。

从那以后,她便再没有弹过此曲。

今日乃太后诞辰,顾休休本该弹一曲流水或是梅花引,总之不管哪个曲子,都比广陵散更适合这场合。

可就在摸到琴弦的那一刻,她改变了主意——她一定要弹广陵散。

这些北魏士大夫,士族女郎与名士大家们,最喜欢抚琴弄诗,清谈玄理。他们没有上过战场,便永远只会高谈论阔,对边戎塞外的将士们评头论足,指手画脚。

就像是他们对于多年前远赴西燕为质,换来北魏安稳数年的元容,丝毫没有感激之心,还在背后盛传谣言,出言诋毁。

对于年前战死平城的骠骑将军父子也毫无敬畏之心,随意诽谤,恶意揣测,寒了众多将士们的心。

元容为北魏而战,胜仗时,他们尊称他为杀神。败仗时,他们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药罐子,病秧子。

他们凭什么?

顾休休将满腔的义愤倾注在了这一曲广陵散中,她希望他们能听懂,哪怕只是感受到元容年前平城一战时,痛失将士,痛失兄弟手足,唯一人苟活于世时,那万分之一的痛苦。